文/紫藤萝
“我不管！我侄儿说了，县医院技术器械都不行，医院做！医院做！”邱老太躺在病床上，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。
邱小云苦着一张脸小心劝慰：“妈，医生说这是小手术，他们完全可以做，真没必要跑这么远！”
“什么小手术？身上动刀子的事能是小事吗？不切你身上不知道疼啊！”邱老太拍着床板叫嚣。一激动，胃里一阵翻腾，忍不住不犯恶心了。
邱小云叹了口气，轻轻拍着老娘的后背抱怨道：“妈，你就别折腾了，爸也在住院，你这样舍近求远，叫我怎么忙得过来？”
“你爸那高血压是常见病，有我这么严重么？”邱老太翻着白眼，像一只气鼓鼓的大青蛙喘着粗气：“什么舍近求远？龙儿说的，你不就是舍不得钱吗？”
“龙儿龙儿，你张口闭口龙儿，到底谁才是你生的？”邱小云气得想爆粗口，搞不懂这个张国龙给老娘吃了什么迷魂汤，让她时时事事听他的？
这段时间她都要忙晕了，疫情期间，老爸邱老医院，还没出院，邱老太胆结石引发急性胰腺炎复发，疼得哭爹喊娘也住了进来！
她一个独生女儿，又没有兄弟姐妹帮忙，由于疫情影响，连个护工都请不到。她一人照顾两个病号，忙得真想请悟空了。
医生说邱老太这种情况，建议先做胆结石手术。邱小云咨询了医生，医院可以做，想着她还能同时照顾二老，感觉稍稍心安。
谁知邱老太的娘家侄子张国龙来看望姑妈，一听要做手术，隔着口罩下了指示，医院做手术。
“姑妈，医院是拉生意，说得好听，其实弄不好的，别听他们吹！”张国龙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跟邱老太分析：“姑妈，大医院设备齐全，医术也高超，这跟做鞋似的，手艺差做出来的鞋还不咬脚？鞋可以丢了重做，这身体器官可不能乱动呢！”
邱老太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，他继续说：“姑妈，小云想省钱我能理解，侄儿也是为您好，这一把年纪了去动刀，可不是闹着玩的！”
说起这个表哥张国龙，邱小云就气不打一处来。
听村里人说，那时邱老太嫁过来才几年，张国龙就曾为邱老太出头一战成名，成了远近有名的好侄儿。
据说那次的起因特别搞笑，邱老太想吃冬笋，逼着邱老爹去竹林挖笋子。大冬天的笋子还没长出来，全凭经验找到竹鞭下锄去挖。
邱老爹完全不懂方法，只会在地上乱挖一气，人热出一身汗，却连片笋壳都没见着。和他同去的邻居却挖了十几根，长长短短塞了一袋子。
翘首以盼的邱老太落了空，气得又哭又闹，怪邱老爹一定是贪玩去了，故意不如她的意，要不为啥别人挖了这么多，他一根都没挖到？
邱老爹累得半死一无所获，正窝着火，被邱老太劈头盖脸一顿臭骂，像一根火柴划过，心里的火噌的一下点着了。
他把锄头一丢，叉着腰鼓着眼叫道：“我就挖不到，你要怎么着？不吃会死人啊？”
邱老太气急败坏，哭叫着一头撞向邱老爹，捶打着他无理取闹：“我就知道，你故意给我甩脸子，不就是嫌我生的女儿么？我咋找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呀？”
听到吵闹，村里人都过来看热闹。邱老爹当众被老婆打，面上挂不住，不由恨恨地推了邱老太一把，吼道：“别闹了！”
谁知这一推，把邱老太推得一趔趄摔倒了，额头碰到丢在一边的锄头口上，切开一道血口子。邱老爹吓傻了，和村里人七手八脚送她去卫生院治伤。
血气方刚的张国龙听姑妈被打，跑了来把邱老爹狠狠修理了一顿，还打掉了他一颗门牙，扬言“再敢欺负我姑妈，我把你的牙全敲下！”
彼时张国龙才十六七岁，却长得高高壮壮，加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蛮劲，让本就忠厚的邱老爹从此服了软，再不敢动邱老太一根头发丝。
有侄儿为自己撑腰，邱老太觉得很骄傲，四处宣扬她有个好侄儿，看谁还敢欺负她？
张国龙在她心中的地位也高了起来，自后家里事无巨细都要听他的意见。
这事发生时邱小云还小，对此没什么印象。后来她长大后，恋爱对象被张国龙横插一杠子拆散了，才和这个爱管她家闲事的表哥心存芥蒂。
邱小云上高中时村里一个男孩偷偷好上了，因早恋分了心双双落榜没考上大学。
两个小年青并不气馁，决定在村里搞种植业，他们看准人们生活水平提高，提倡药食同源的商机，准备种植百合、尾参等中草药。
本来挺好的一件事，可邱老太嫌男孩家太穷，非要把邱小云嫁给一个在县城卖菜的小贩做儿媳。
见邱小云不同意，邱老太就去找张国龙。张国龙一听姑妈为难，拍着胸脯保证：“我表妹是天上的云儿，怎能和这穷小子结亲？姑妈放心，我一定给你摆平了！”
结果，他把男孩堵在路上逼他和邱小云分手。男孩不依，他就把男孩东拼西凑借钱购买的药材种苗砸了个稀巴烂，还把男孩打得鼻青脸肿，大半个月出不门。
有这样一个动不动打人的表哥，男孩家里也不同意了。
邱小云去找男孩，男孩也伤了心，赌气说自己还不想死呢，攀不起她这样大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。
邱小云伤心欲绝，表兄妹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，邱小云怪张国龙瞎操心；张国龙说邱小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歹。
她对他的暴力行动深恶痛绝，为了逃避邱老太相中的亲事，南下打工去了。
后来她遇到现在的老公，远嫁他乡，不咸不淡地过着普通日子。从此兄妹天各一方，一年也难见上一面。
可张国龙棒打鸳鸯的事，却如一根针插在邱小云心上，总在不经意间刺痛了她。
特别是知道男孩如今已是药材种植基地的老总时，她常常想，如果没有他的强制介入，她的生活又会是怎样一番模样？
春节前，邱老太突发胰腺炎住了一次院。本以为治好就没事了，不料张国龙说人生病就是免疫力低，要老人炖老母鸡、煨土鸡蛋，好好补补。
邱老太听信他说的，把医生说饮食要清淡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，天天鸡鸭鱼肉吃得头发丝都淌出油水来。
邱小云本来是回来接父母去她家过年的。谁知一回来就赶上疫情封路，长途客车都停运了，她暂时回不去了！
更急人的是，由于无节制地暴饮暴食，本就有高血压的邱老爹血压升高，要不是送治及时，差点爆了血管。
医院才两天，邱老太的胰腺炎又复发了，老两口双双住院，邱老太还得做手术。
一开始，医院做手术。可张国龙一番话让她改变主意，医院做手术，和邱小云吵起来。
邱小云望着病床上的父母欲哭无泪，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，她家这一老怎么就会死吵活吵？
都是这讨厌的张国龙，仗着邱老太信任他在这胡咧咧，把好好的一件事给搅乱了！邱小云咬牙切齿地想：再见到这混蛋，一定要和他好好掰扯掰扯，看他再瞎搅和不？
说曹操曹操到，正在邱小云和老娘争得不可开交之际，张国龙又来了！
邱老太如遇见救兵，拉着他的手哭道：“龙儿你得给姑妈做主啊！小云这医院做手术，你看怎么办吧？”
“小云你什么意思？龙哥的话都不听了？”张国龙一副大哥姿态，斜睨着邱小云：“这些年你不在家，你父母可都是我在照顾着！要不你能有这样安生的小日子吗？！”
邱小云微仰着头不卑不亢：“龙哥，就是看在你照顾我父母的份上，我尊称你一声哥。可各家有各家的难，还请龙哥见谅！”
“你这是不孝！”张国龙感觉到她的轻视，跳脚骂道：“谁家老人生病不是去医疗条件好的地方治？我姑妈辛辛苦苦把你养大，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吗？一年回不了一趟，回来还要和她怄气，你太过分了！”
“我过分？你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！”邱小云委屈地哭了起来：“有条件谁不知道孝顺？我是我妈生的，可我还有个爸呀！我总不能医院里躺着吧？”
邱小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，上有四个老人，下有一双儿女，中间有房贷。
正如张爱玲所说：人到中年时常会觉得孤独，因为他一睁开眼睛，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，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。
邱小云就是这样的人。
现在她的父母双双躺在病床上都需要她照顾，这个时候她已经分身乏术了。可张国龙不仅不理解，还因为无法满足他的无理要求，跑来指责她不孝！以娘家人的身份怂恿老娘和她闹，叫她怎么不反感？
张国龙见邱小云竟敢顶撞他，大声喝斥道：“你这是狡辩！你爸生活还能自理，自己应付几天根本没问题！分明就是你医院看！”
“我爸要没事，要住什么院啊？”邱小云冷声说：“龙哥既然有这份心，不如辛苦你陪我妈去？费用我出！”
“你！”张国龙还想说，邻床的老大爷看不过说：“你也别说了，要不是你说要他们大补，病能这么快复发？没事找事逞什么能呀？”
一石激起千层浪，几个家属也为邱小云打抱不平：“明知道父母都住院，还非要去外地做手术，你这不是故意为难她？”
“尽孝也要讲条件，在这非常时期，她也尽力了，你还摆什么娘家人的谱？她自己的父母不要紧么？”
“她一个女人白天黑夜守着两个病人，都累成狗了，你要真有份这份心，怎么不来替她一会儿让她安心睡一觉？”
大家你一言我一语，说得张国龙的脸红一阵白一阵，他一跺脚吼道：“随你的便吧，我不管了！”
说着不顾邱老太的呼喊，摔门而去。
望着张国龙远去的背影，邱小云陷入了沉思。也许他的出发点是好的，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，有时候好心不一定就是好事啊！
世间的悲喜各不相同，即便最亲的人，也需要有界限感，强行闯入别人的生活，只会让彼此疏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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